远近天边有霞光——（五）矛盾初现

转眼间入职已有三四个月。最近几天，钟晓楠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几乎已经完全被当作正式工来用了。什么打印归档、整理凭证、打印复印拍屏的杂货已经不会全交给自己来做，自己可以甚至可以着手长期资产的底稿。而且赵颖晨去参加一些普通科员不能参加的会时，都会尽量带上她。为此颖晨需要进行好多解释，有时甚至还要被科长批评，自己心里其实非常过意不去，私下和她说过好多次不要每次都带着自己了，但颖晨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这样会影响你在领导面前的形象的，耽误你的仕途怎么办？”钟晓楠忧心忡忡地说。

“我哪有什么仕途啊？我懒得去争，就想安稳点。不过我不打算走这条路，不代表我不能尽自己所能，拉着想走这条路的人走快一点啊。”赵颖晨飞快地在电脑上打字，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侧过脸冲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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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么不把自己放在心上。”钟晓楠推了她一下。不过……确实，自己想走更高的路，有人能拉她一把，她很开心。颖晨工作能力很强，可是再强，她也只是个小组长，不能帮自己太久，顶多是尽量让她迅速适应工作，并带她在中高层面前尽量混个脸熟。一旦自己稍微晋升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她就再也没法帮自己太多。

“晓楠，最近单位有些人在搞些闲言碎语，”这天中午吃完饭在办公室休息，办公室里此时只有李芸和钟晓楠两个人，李芸支支吾吾地踟蹰了半天，终于开口了：“有人说，说你和小赵两个人大概率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不是真的吧？”

“嗯？特殊的关系？”钟晓楠没反应过来，直接下意识地回答了：“啊，有的啊……”

“什么！”还没等钟晓楠把话说完，李芸几乎一下子跳了起来，倒是把她吓了一大跳，还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咽进了肚子里：“真的有啊，你……你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倒是学会保护一下自己啊！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会帮你瞒着的。”

“保护自己？不是，这跟保护自己有什么关系啊？”钟晓楠一脸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就是高中同学吗？她是对我比较照顾，因为我俩以前是特别好的朋友啊。这和保护自己有什么关系？”

“啊……”李芸反应过来两个人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一颗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于是赶紧坐下来，扭头看了看窗外，然后靠近钟晓楠压低声音说：“不是，你没听说外面有人说什么吗？”

“说什么啊？”钟晓楠真的不知道。她来了之后几乎一心都扑在了工作上，根本没怎么和其他部门的人进行其他太多的交流。

李芸再次看了看四周，确定了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虽然办公室很明显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外面的人也不可能透过窗子听见二人的讲话声），便附在钟晓楠耳旁：“有人说啊，你和小赵，两个人在搞……在谈恋爱。”

“什么！”这次轮到钟晓楠惊讶了：“不是，为什么？这……这也太离谱了，谁的想象力那么丰富的？”

“晓楠，别急，先听我说。你看，小赵对你照顾有加的，这是我们所有人刚来的时候都没有的待遇，而且其他部门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俩是高中同学的，看见你这么受用，难免会遭嫉妒，也难免会有人瞎猜嘛。没事，只要这别是真的就好。你俩好好的就行。”

钟晓楠还是难以置信，不仅冷笑一声：“不是，传这谣言的人真是有够闲的啊，没事还不如多干点活，在这猜人家的关系，怪不得一辈子也就这些个位置。”

“嘘，嘘！”李芸急急忙忙地把食指竖在唇前，提醒钟晓楠打住：“晓楠，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不要在别人面前乱讲，也不要在你蕾姐面前说。要得罪多少人的。”

“啊，不，芸姐，我不是那个意思。”钟晓楠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十分不中听，尤其是在现在的情况下，赶忙慌慌张张地想解释。

“没事没事，你不用怕，”李芸看出了钟晓楠的局促，便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知道你不是针对我，不用害怕，孩子。只是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被人抓住把柄，否则只要你在这工作，就会被打压，一辈子被打压。你的目标之类的，会……”

话说到一半，门“吱呀”一声开了，李芸立刻停止了说的话，两个人一起看向门口，只见王柯蕾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吐槽：“哎，今天餐厅这菜做得有点咸啊。”

“是吧，咱这餐厅师傅水准忽高忽低的，吃饭全看师傅心情。”李芸从善如流地接住了话题。

刚才那一番话给了钟晓楠一个惊醒。自己一直倚仗着颖晨的照顾，并未对人情世故有过多的考虑。之前在这个方面培养出的敏感，好像在这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消磨殆尽了。

今天晚上，在等赵颖晨收拾东西一起回家的时候，钟晓楠提起了中午和李芸的那场对话。越说越气，钟晓楠甚至还情不自禁地爆了一句粗口。反观赵颖晨，一直边听边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自己的办公桌，看起来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你说说，你们这边的人，怎么能这么传人闲话？”终于说完了，钟晓楠在末尾抱怨了一句。

“不是我们这，是咱们这，你也是我们单位的，”赵颖晨伸手轻轻拍了一下钟晓楠的头：“人多嘴杂，没有办法。”

“其实传我和你谈恋爱我倒也不怎么生气，主要是怕你受到影响，万一被你们领导听见了……”

“那就听见呗，又无所谓的，”收拾好了桌子，赵颖晨把包背在肩上，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不过，咱们办公室这两个姐，我建议啊，都不要交心。如果真的想聊得深一些，可以和芸姐分享分享。蕾姐的话，还是点到为止。”

“呀，你这从来都不在背后议论人的人，现在居然也说起这个话题了，”钟晓楠打趣道：“确实，看得出来，蕾姐是比较看重人际关系的人，很精明。”

“不仅仅是说精明的问题，主要是她比较假。”

没想到赵颖晨居然说得这么直接，就算是中学时期比较偏激的她都不会以这么单刀直入的方式去评价一个人，总是尽量委婉。

“这么说自己的职场前辈好吗？”钟晓楠尴尬地笑了笑。

“没什么不好的。”赵颖晨耸了耸肩，脸上还是没有太多能展现情绪的表情。

不知道该接些什么，钟晓楠只好沉默。赵颖晨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相伴无言地走完了最后的路程，直到该分别的时候才道了“再见”。

这几天，钟晓楠总觉得自己在进入公司路过其他科室办公室的时候背后会有议论纷纷的声音。她感到有些不理解，知道有关于自己的流言，但是明明和其他科室的人不是很熟，怎么总能仿佛听到别人的议论声呢？还是说，自己太敏感了，想多了？

李芸和王柯蕾这些天总是同屏出现，钟晓楠敏锐地发现李芸有的时候对自己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是好像碍于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倒是王柯蕾，还是一贯的大大咧咧，谈笑风生。

今天上午，办公室里的三人正在埋头工作，赵颖晨突然猛地从外面推门进来，倒是把钟晓楠吓了一跳。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外面忙些实务。相比这个，赵颖晨现在的表情，倒是更让她有些担忧。

赵颖晨收起了平日里一贯的温和表情，虽然并没有做出什么凶狠的样子，但是由于她相对英气的长相和天生就有些疏离的气场，使得她现在面无表情带着冷淡眼神的样子也显得格外的能压住人。她淡淡地看着她们，就这么看着，也不说话，钟晓楠也不敢说话，她猜另两个人也是一样的。直到王柯蕾弱弱地问了一句：“怎么了，组长？”

闻言，赵颖晨冷笑了一声，语气总体上还是很平缓的，但这次这次怎么听都有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我觉得啊，咱们组可能是太闲了，我给安排的任务太少了，导致工作质量没上去，闲话倒是一堆又一堆地往我耳朵里钻。给各位提个醒，我打算整顿一下组里的风气，希望各位少见多怪，多多包涵。大家都是打工人，不要让彼此为难。”

说罢，她眼神凛冽扫视了一圈：“蕾姐，跟我来一下，那边有点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来组里找个人来帮帮忙，”接着目光一转：“你们两个先把手头的活干好。”语气冰凉，钟晓楠都不知自己是处于什么心情点了点头。

“啊，哎，好。”王柯蕾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等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李芸才长舒一口气：“小赵这次生气了。”

“是，和这几天的闲话有关吗？”钟晓楠比李芸更能看出来赵颖晨现在的状态。

“嗯，这几天这些谣言愈演愈烈，越来越过分，说你俩搞对象啊、同居啊什么的，因为晚上总一起走嘛……我猜，有很多东西大概率是柯蕾传出去的。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她和其他部门的人聊得多，猜的话，往外传的大概率就是她。”

“不是，为什么？搞什么？我哪里得罪她了吗？”钟晓楠听得血压都要上来了。

“跟得不得罪的没关系，传闲话是难免的，尤其是优秀的人。你看你，学历这么高，工作能力这么强，和小赵又是高中同学，她也很器重你，难免会遭妒忌。因为她们自己做不到，所以只能靠说两句闲话，贬低一下别人，才能弥补受挫的自尊心呗。小赵以前来的时候，也总被说闲话，但她的性格吧，是那种很淡然的性格，一直都不怎么搭理那些。如果不是之前被打压得太狠，她自己也不多说，现在应该升的位置更高。这一次牵扯到了你，她是真的生气了。”

今天整整一天，钟晓楠都没见赵颖晨回来，当然，也没见到王柯蕾回来。发微信问她，她只是回这边很忙，中午也没约自己一起吃饭。一直到晚上快要到下班时间的时候，王柯蕾才回来，一脸菜色。

“小赵这真是，过分！把我叫过去做了一天乱七八糟的杂活，去送东西啊，整理什么函证啊的。这些事叫实习生做就好了嘛，还叫老员工去。我看她就是看谁好使唤，就找谁。”

“哎，这些事总要有人做的嘛，找谁不是一样的？”李芸安慰道。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赵颖晨刁难她的真实理由，但谁都没有点透。

“真是的，干个杂活还对我挑这挑那，也没看我干了那么多了，干了一天了吗？小赵一点都不知道怎么管人，怎么工作，怪不得混了这么久也就是个小组长。”

“干个杂活都干不好，还不能对你挑剔点吗？”钟晓楠发话了：“你真会办事，你连个组长都不是。”

两个人都没料到钟晓楠直接就做好了开撕的准备，李芸噎了两秒钟，立刻开始打圆场：

“你看，这刚毕业的孩子心气还是高，对职业里的一些事还是不熟悉哈。其实这个晋升，和办事能力没有必然的联系。还有就是……”

“芸姐，你不用为我说话。蕾姐，我很明白地说吧，你传我谣言无所谓，但你连带着我的朋友一起，已经触犯了我的底线，”钟晓楠并不打算放过这一话题，开始咄咄逼人：“所以别怪我说话难听，是你不义在先的。”

“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讲话？传你谣言？我没传过。每个人都难免落点闲话，我不可能一句都没听过，平时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也难免聊到。我又没有义务对关于你的一切都不言不语。而且你又不能说我就跟着别人聊了几句，就说是我传的谣言啊！你这孩子怎么和小赵一样，都不怎么会处事呢？这样将来会吃大亏的！”

“不会处事？蕾姐，我就把话放这了，就算我不会处事，就凭我这一手能力，在这里就能把你碾压得抬不起头。”

“你……”

突然，门又吱呀一声，赵颖晨背着双肩包走了进来。看着屋里站起来有些剑拔弩张的三人，用比较轻松的语气说道：“干嘛呢？一个个站起来列队欢迎我啊。”

“对啊，小赵，看你这待遇怎么样？”李芸终于找到了台阶，几乎是有些慌忙地铺路。

“真不错，”赵颖晨说了这句话后就看向钟晓楠：“晓楠，干什么呢？表情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表情管理不行啊，万一以后岗位调动给你调去业务科，你摆出这么一副臭脸，哪个群众还敢和你讲话？进来，我教教你职业礼仪。”说罢就走进了自己的单间办公室。钟晓楠冷冷地又看了一眼王柯蕾，才跟了上去。

赵颖晨站在桌子后，见她进来后把门关好，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这是干嘛呢？不要和人起正面冲突，尤其还是一个组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还是老员工，你就不怕被使绊子？”

“怕什么，我又没做错。”

“又不是什么时候都看谁对谁错。再说，你和我认为你没错，其他人就都认为你没错吗？”见钟晓楠哑火的样子，赵颖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种事以后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你都帮我把事做完了，还要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需要时时刻刻被人照顾。我自己可以处理的。”

“有资源不用，你这不是傻吗？我不是帮你走路，只是帮你少走些没必要的弯路、减少一些岔路的选择。晓楠，自尊心在这里不要表现得这么强烈，坦然接受一些东西，更好。好啦，先出去收拾收拾东西吧，准备下班了，”说着，赵颖晨打开了门，并适当地提高了嗓音：“记住我说的话了吗？以后不要对前辈那么不尊重，咱们小组是一个团结的小组。这次就算了，你刚来不久，很多东西不懂，下不为例！”

“知道了。”看着赵颖晨有些夸张笨拙的演技，原本心情一片乌云的钟晓楠花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当场笑出来。她一边应答一边使劲低头抿着嘴，生怕被人发现她嘴角上扬的弧度。

接下来一个星期，王柯蕾都被赵颖晨带着到处使唤，干的都是繁琐又累人的杂活，甚至还被当着一些领导的面用她那独特的温和语调“委婉”地指出她工作的不到位，还望她继续努力，给王柯蕾气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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